春去花依旧
2015-10-30 10:19:58
春去花依旧
永胜县公安局 关振萍
琼姐长我一岁,她住村南我住村北。我们俩从小学一直读到高中,是村里少有的一对读书人。
我高中二年级刚读了两个月,意外地进入了部队当了一名消防兵。偶尔从弟弟的来信中,断断续续地得知琼姐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跟她父亲到城里做生意去了,还听说她不久后成立了一家公司,当上了公司经理,把一家人都搬到了城里生活。
十年前的春节我回家探亲,琼姐托人从城里给我捎来了一盆正在开花的素心兰,一位中学的老师来看我,告诉我说那是一盆石鼓大雪素,价值好几万元。我百思不得其解,等老师走后,我到乡里的邮电所给琼姐挂了个电话,在电话那头,她只字不提兰花的事,只是说我太残忍了,没讲上三言两语,竟然抽泣起来。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种心跳和不安,不等她哭完就挂断了电话。
回部队五个多月的一个下午,我正在组织分队进行彩排,弟弟突然发来一封加急电报,说琼姐死了,母亲让我回家一趟。面对噩耗,我请假日夜不停地赶回了老家。
一进家门,弟弟就满口的埋怨,说母亲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正躺在床上等着我呢。还没等我问安,她“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厉声而急促地命令我跪下,我吓得两腿一软,顾不得旅途的劳累一头跪倒在母亲的床前。
母亲把箱子塞到我的手里,抽出那双长满老茧的两手无力地捶打着我的双肩。她不停地哀嚎着,向我描述了一个真实而悲壮的片段。
母亲说:“你当兵以后,琼经常来看我,每次回来都要问你在部队的情况,多的时候会陪我住上两三天。上个礼拜回来,琼说我六十岁了,要给我过六十大寿,架不住她的磨蹭,我答应了她的要求。做寿那天,差不多一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她给我唱了一首好听的歌,还为我喝下了三杯白酒。晚饭后,老天下起了大雨,琼说她不回家了,要跟我睡一个晚上。临上床前,她交给我这只木箱,说她要跟你讲的话都装在里面了,要我在你回家的时候亲自交给你。那晚,她和我讲了许多关于你的故事,她说你们俩一起背着书包走了十一年的山路,你在过河过桥的时候一共背了她十六回,她在乡里读中学的三年都是你砍的柴,你还在高一的时候为她跟其他男生打了架,在县城的游泳馆里教会了她凫水。她还说你当兵以后她好害怕,走山路时总提着一把厚重的柴刀,她说她投错了胎,还问了许多关于家族的事情,她还说我们两家已经好几代没有血亲关系了,她边说边哭成了一个泪人,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不放,我明白了琼的心,我不能拒绝她悲痛欲绝的表白,我说你还没有找对象呢,为了你们两人我不怕触犯家法。她躺在我的怀里笑出声来,还轻轻地叫了我一声娘。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一个大早,像母亲打发女儿出远门一样为她准备好了行装。吃过早饭,琼的大妈过来,她说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雨,山洪暴发,村南头的河水都上岸了,要琼过两天再走,琼说公司事情很多,先到村头看看再说。我和大妈拗不过她,就跟她一块向村头走去,我们还没有走到河边,就看见张家的三伢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说村里的老哑巴刚刚掉到河里去了,他回去喊大伙来救人。琼放下行李就往河边跑,等我和大妈追到河边的时候,她已经游向了在河里拼命挣扎的哑巴。还没等村里的大人赶来,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正当琼拉着哑巴朝岸边游来的时候,从上游漂下来一根巨大的木头,呼啸着朝琼和哑巴横扫过去。琼和哑巴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我和大妈哭喊着捶打着河边的泥土,全村的大男人们沿着河岸找了三天,也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一点希望。”
听完母亲的诉说,我抱着琼姐留下的木箱朝清水河走去。洪水经过三天的折腾已失去了往日的狰狞,我涉着齐肩深的洪水在琼姐出事的地方来回呼喊着,寻找着,愤怒的双臂不停地击打着浑浊的水面,祈祷着时光能够倒流,琼姐能够紧紧抓住我向她伸出的双手。当闻讯赶来的村民把我从河里拉上来时,琼姐送给我的木箱却在我不知不觉的宣泄中顺流漂走了。
琼姐就这样在人世间消失了,那只木箱留给了我无尽的遗憾和联想。
因为找不到她的遗体,我和她的父母商量决定在河边为她砌一座衣冠冢。安碑的那天,村子里来了很多老人,我母亲哭得死去活来,说她在天堂里会很孤单,要求琼姐的父母把我的名字刻上去。我以为她的父母和老人们会出来反对,没想到他们竟然忘记了族谱中规定同族人不准结婚这一条,同意我以未婚夫的名义来刻碑文,我为琼姐父母的大度和村中老人的豁达所折服,顾不得许多的体面和眼泪,趴在她的坟头上痛哭了一场。
料理完琼姐的后事,我带着那盆兰花回到了部队,在我的精心呵护下,兰花从原来的一盆发展到了今天的十盆,或许是由于南北温差的缘故,兰花总是在我从家乡为琼姐扫墓回来之后才会逐渐开放,那洁白透明的花瓣秀丽挺拔,满屋的清香一直能持续到三月中旬,而那时,立春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我的兰花就自然成了北国警营一道靓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