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留守儿童一起过年

    2016-05-23 10:49:50

我和留守儿童一起过年

 

在弥漫着烟花的天空下,这些祖国边境线上的留守儿童孤独地吃着简单的年夜饭。秦谷丰知道,他可以给这些孩子一个拥抱、一份陪伴,那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初春的北国仍旧“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而我所在的普洱江城早已经春意盎然、阳光和煦,各色的樱花在江城的山间恣意怒放。匆匆的,一年又过去了。2015年,已经是我在云南待的第10个年头了,而2016年的春节即将到来。

在贫瘠的土地和偏远的山村,孤独像荒草一样生长。我接触过的很多孩子,他们有的性格孤僻,很难与陌生人进行沟通交流;有的略显“老成”,身上背负着与他们年龄极不相称的责任。

“守岁家家应未卧,相思哪得梦魂来。”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尤其如此。春节,这个中华民族最隆重的节日,这万家团圆的日子,哪个孩子不希望父母陪在身边,又有哪个孩子不想享受亲人的关怀宠溺?10年间,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很少能与家人共度春节。其中2008年和2009年的春节让我最难忘却,那两个春节我和3个留守儿童一起度过。

 

初识留守儿童云念

 

与许多留守儿童结缘,都源于我社区民警的工作经历。2005年6月,我从繁华的广州分配到了普洱市江城县工作,而我的单位普洱公安边防支队康平派出所在的康平镇便与老挝接壤。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康平镇当地有的群众,沾上毒瘾,弄得家破人亡;有的人受毒贩欺骗诱惑,走上了贩毒道路,最终锒铛入狱;还有的因为生活贫困,迫于生计,不得不背井离乡……而他们中很多人的子女,便成为了留守儿童,处于一种无人看护和管教的“真空”状态。云念和华东、华燕兄妹便是我所认识的留守儿童中的3个。

云念,现在已经是普洱市第二中学高三年级的学生了,成绩优异,懂事乖巧,明年她就要高中毕业了,这些都是值得我高兴的事情。认识云念这个小女孩,颇为偶然。

2008年,我到普洱市江城县康平乡勐康小学去上一堂法律知识和安全知识的课程。课后,我来到四年级学生的教室,发现一个小女孩坐在教室里,正写着什么东西。我走到孩子身边,看到她正在写一篇《三毛流浪记》的读后感。

在作文本上,小女孩写道:“三毛没有家,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孤苦伶仃,衣食没有着落……而我,现在虽然爸爸妈妈不在身边,至少还能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至少还能吃饱饭,我一定好好学习。”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三毛的同情和对父母的思念。

看着这个孩子写的东西,我产生了深入了解她的想法。通过孩子的班主任我得知,这个女孩叫云念,是从昭通随父母迁移到康平乡的。云念一家生活困窘,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她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年三十,我来到云念家

 

2009年春节前夕,得知云念的父母不会回家过年,我和派出所的同事交代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就到附近的年货市场买了一些东西,往云念家赶去。

傍晚时分,我来到云念家门口,听到房屋中飘荡着“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他;我想有个家………”的歌声。听着这歌声,又在此时,我心头不禁一震:过年了,这孩子想父母了!

我敲开了门,发现她正在写寒假作业,两个四角的木板凳支起来就是她的书桌,上边放着她的作业本和课本。我的到来,孩子表现出了本能的诧异。

“秦叔叔,你怎么来了?”云念虽然很拘谨,但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

“我听说你父母今年都不回来过年了,我来看看你。没有打扰你写作业吧?”看着木板凳上的作业本,我顺口问道。小女孩找来了凳子,让我在堂屋中坐下。

“云念,你怎么过年啊?有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吗?”我追问她。

“就一个人随便做点吃吧,反正都习惯了。我还正打算待会吃完饭到邻居家借电话打给我爸妈,问候他们呢!”她回答。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云念爸爸的电话,然后递给了她。电话刚一接通,她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试着擦拭她眼角的泪水,尽量平息她过于激动的情绪。她依旧还是哭着说:“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眼睛也湿润了,我分明体会到了万千个留守儿童家庭的那种艰辛和无奈。在小云念的心头,家就是温暖的港湾,她可以无忧无虑,可以被父母宠爱,她期待与父母的团聚。电话打完,我说道:“云念,今天叔叔就是你的家人,叔叔陪你一起过年。”孩子顿时破涕为笑。

虽然不是第一次到云念家,但这一次我印象最深。云念家的房门没有贴新的春联,屋内一些破旧的家具和物件的摆放都比较零乱,也没有因为春节到来而进行整理和打扫,看上去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我帮着云念对房屋正堂进行了简单的打扫后,收拾了一下堂屋,让整个屋子看上去干净整洁了一些。

 

一起等待新年的钟声

 

云念虽然有兄妹4人,但2个哥哥寄宿在学校,而比她小的妹妹被父母带在身边,所以家里只剩下她自己了。最重要的是没有父母的陪伴,对一个10岁的孩子来说,心境可想而知。

离年夜饭的时间尚早,但村中已稀稀疏疏地想起了鞭炮声。为了缓解小云念父母不在身边陪她过年的失落心情,我说:“叔叔教你叠千纸鹤吧,它可以把你对父母的思念带给他们。”云念立即起身,到另一个屋中,拿出了一些废旧纸张,然后看着我折。看了一会,自己也动手折了起来。

屋外渐渐黑了下来,云念打开悬挂在堂屋中间的灯泡,但还是有些暗淡。我打算给孩子做年夜饭,把我带来的猪肉、鱼和萝卜等拿到灶台边。云念主动来帮忙,拿着洗菜的盆子把所有的东西清洗了一遍,然后就蹲在灶台前生火。

很快,一顿简单的年夜饭抬上了饭桌。我叮嘱小云念多吃一点,她很懂事地将一块鱼肉夹到我碗中,说道:“叔叔,年年有余。”并朝我会心地笑了。

晚饭过后,我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红包递给她,鼓励她好好学习,来年学习成绩能再提高一些,她默默地点头应允。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时候,我陪着她一起看,每个节目她都看得很认真,在观看的罅隙中,看到我的茶杯中没有水了,马上就跑去帮我加满。

她时而欢笑,时而惊讶,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年春节联欢晚会中看到汶川“5·12”地震画面回顾的时候,小云念眼中噙满了泪花。

美好的时光很快就过去,新年的钟声如期而至,凌晨12点的时候,村中顿时响起了鞭炮声,灰暗的天空上升起了一个红红的“小火球”,“嘭”的一声,“火球”“开花”了,火球分散成了红色的小点,消失在空中。

“叔叔,烟花真漂亮。”云念抬头仰望着天空说道。看到她脸上露出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我的心里美滋滋的。看着孩子满足的表现,我真希望此刻陪在她身边的是她的父母。

 

“长大了,我也去当兵”

 

华东、华燕兄妹俩和云念一样,也是留守儿童。

2007年,我到辖区一个村子走访的时候,看到2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路边放牛。“现在不是应该上课的时间么?怎么这两个孩子还在这里放牛?”从他们不远的地方走过,小女孩好奇地盯着我看。

我通过村里的群众得知这对兄妹的情况,母亲离家出走,父亲外出务工,杳无音讯,兄妹俩都到了上学的年纪,却没能上学。之后我和同事通过努力,让两个孩子走进了学校,兄妹俩便经常来派出所。

2008年的春节,我和同事们把兄妹俩接来到了派出所,跟我们一起过春节。华东、华艳兄妹俩一到派出所,我们就立即给他们买来了衣裤鞋袜,给兄妹俩洗澡、理发,换上新衣服。

7岁的华东,沉默少言,不怎么说话。同事给他削个苹果,给他一些糖果,他总是递给妹妹吃。这个7岁的孩子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发呆,有时还表现出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愤怒。

吃过年夜饭,我便坐下和他聊天。我问华东:“想不想你们的爸爸妈妈?”

“我想爸爸,不想妈妈。”华东的回答让我不知说什么好,我赶紧转移了话题,和他谈论学校的事情。当问他有什么理想的时候,小华东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是的,从小接触到的只是这片大山,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理想更是妄谈。

我带着他去放烟花的时候,他看见我一个当晚执勤、正在站岗的同事,华东注视了许久。他说:“叔叔,长大了我也去当兵,像你们一样。” 放烟花的时候,小华东看着五彩斑斓的天空,随后,转身看着我,露出了难以见到的笑容。

在这偏僻、寂静的山野,我接触过很多的贫穷孩子,他们中的很多人本应该还在父母的怀中撒娇,但他们却已经开始为自己的生计努力;他们本应该享受亲人的陪伴,然而他们有的只是期待的眼神。我想他们最需要的或许不是银行卡,不是远方的礼物,不是华丽的衣服,而是父母亲的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一句赞扬,给予他们成长的守护。

回忆着和留守儿童过年的日子,我潸然泪下。就拿我们军人和警察来讲,我们的孩子不也如此吗?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们在哪?孩子生病的时候我们在哪?孩子需要父母参加学校的亲子活动和家长会的时候我们又在哪?为了党旗、军旗下那庄重的宣誓,我们不得不让我们的孩子留守。“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这首《虫儿飞》是孩子们内心的表达。所以,不管怎么样,不管多难,我告诫自己,作为人父的我,要给孩子多一份温暖,不要成为她成长路上的缺席者。

文/秦谷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