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手机

丘北县公安局  陶 岚

下雨了，窗外的树木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下，嚣张又喧嚷地扭动着。老李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大雨里慌乱避雨的人群，一脸阴云。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张着黑口的屏幕，叹了口气。那是儿子阿生给他买的，他紧握着这个沉默的东西，真想把它扔出窗外。

“哎，阿生啊，爹只是想看着你娶媳妇。”老李小声地嘀咕着。

老李一生坎坷，几岁时便遇上大饥荒，家里找不到任何食物，最好的食品，是奶奶在一大碗野菜里，仔细找出的几颗饭粒，奶奶一颗一颗的喂到他小小的嘴里……好不容易挨过大饥荒，随着弟弟妹妹的到来，老李也失掉进学堂的机会，小小年纪就帮衬家里干活。因为家里太穷，老李三十老几才娶上媳妇。头两胎都生了女儿，在农村，没有儿子那可是会被族人看不起的。于是老李顶着计划生育的压力，迎来阿生，老李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晚生”。可刚生下儿子，老婆就匆匆赴了黄泉。老李又当爹又当娘，把阿生拉扯大。

阿生也懂事，从小学习成绩就非常好，大学期间半工半读，硬是没向老李要一分钱。一晃眼，阿生都大学毕业了，还考上了县里的公务员，吃上了国家粮。那可是小山村里第一个吃上国家粮的人，老李都觉得亲戚们比平时客气多了。

两个女儿也相继嫁到县里，姐弟三人觉得老李年纪大了，一个人在乡下孤单，便合计着帮阿生在城里买了套房子，把老李接到了城里。

老李离开村庄的那天，族里亲戚都来送他，好不热闹。老李思量着，再怎么也不能回去，免得让别人看了笑话。

阿生今年也三十了，还没有结婚，不管老李怎么催，他总是不慌不忙的，“爸，还早着呢，所里几个兄弟不也还没结（婚）吗。”

在城区派出所的阿生整天在外头忙，不是案子就是清查，不是审讯就是抓捕，晚上还经常加班。阿生没多少时间陪老李，便买了一大堆吃的放在冰箱，还教老李使用各种电器。

老李住不惯，他还是习惯乡下的生活。好在小女儿和儿子住在一个小区，老李便白天在外面溜达，到女儿家吃饭，晚上回儿子家睡觉。

阿生愧疚没能好好照顾爹，他给爹买了部手机，说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老李觉得这娃蛮懂事，没白养。

刚开始，老李天天给儿子打电话。他思量着要给儿子找个媳妇，不然老婆子梦里会骂他的。

“儿子，你姐给你介绍了个女孩，你回来不？”“儿子，楼下张大妈要给你介绍她侄女。”“儿子，隔壁李哥的妹妹还没对象。”“儿子，你还记得小时候一起放牛的桂花吗？”……阿生的回答却总是那么几句，“爸，等会我给你回电话，我这手头有个案子忙着呢。”“爸，等会还要开会，可能晚一会儿才能给你电话。”“爸，知道了，我先忙了。”“爸，晚上不用等我了。”……直到电话里传来一串忙音，老李打电话的手还是迟迟不愿落下，仿佛电话那头还残留着儿子温暖的欢声笑语。

“爸，阿生做警察很忙的，案子又多，还要值班，你就别给他添麻烦了。”大女儿在旁边说着。

老李口头答应着，心里却是满满的失落，“我只是希望阿生快些结婚！”

前两天儿子出差，连电话也打不通，好像要故意躲着自己似的。儿子也没有给老李打电话，老李每天都盯着手机看，希望儿子打来电话，但却不见回音，手机成了个哑巴怪物。

今早好不容易手机响了，老李看都没看慌忙按下接听键，心想着“这龟儿子总算还有点良心”。但手机那边却说：“喂，老蔡吗？我黑子啊，三缺一，快点过来。” 老李说了声“打错了”，便失落地挂断了电话。

老李一个人剪影般坐在家里橘黄的灯光下，一轮一轮的白色烟雾从他口中徐徐溢出，缓缓上升，散发着苍白的色彩。

这么多年来，老李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有所作为，早点娶上媳妇，不要跟自己一个样。为了儿子，老李拼老命做工，舍不得休息一天。现在儿子在派出所工作了，虽然说夜班加班是常事，可终究圆了自己的一个心愿。但儿子没有媳妇，这还是让他觉得对不起九泉之下的老婆。

老李草草吃了碗面便怀揣着宝贝手机上了床，他多么希望手机能响一下啊！老李心里堵得很，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老婆子，对不住你了。”眼角却流下一滴泪……

第二天一大早，老李就被女儿咚咚的敲门声吵醒。打开门的一刹那，老李愣住了，女儿满眼泪水，身后站着几位穿着制服的警察。最前面的那位伸手用力握住老李的手，老李突然大叫一声：“阿生！”便瘫软在了门口，哭不出声音。手机，悄悄滑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