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影

富源县看守所  王洪良

“买盒饭咯……买盒饭咯……盒饭……”

朦胧中，睡得并不深沉的我被买盒饭的吆喝声唤醒，挪挪睡姿势继续做梦。

离开家快三年了，这不长的三年，在我心中，犹如30年一样漫漫……今年的寒假终于可以回家过年。坐着由学校所在的A区到家乡所在的B区的长途客车，回到我生活了20年的家乡。其实，在睡梦中，我早已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家，吃着妈妈做的香喷喷的饭菜。

记得开学时，妈妈曾对我说：“小红，如果学校可以住，假期间就别往家里跑了，把车费省下来，多买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身体。再说，回来了也帮不了我们多少活……”平时少语的爸爸也说道：“在学校里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能考取个学校也不容易，别让你妈挂着……”

就这样，我离开了20年没有离开过的家。其实，每当放假，看着一个个同学匆忙收拾东西回家，留下我一个人坐在杂乱的宿舍。我也想回家，因为我更适应于回家跟母亲在一起，挑水、喂猪、割草、砍柴、犁地、栽烤烟、种稻子、砍玉米……晚上坐在火塘边烤着柴火，吃着妈妈做的饭菜。虽然白天苦点、累点，但其实很充实很幸福，至少我知道明天要干什么。可是，对于一个并不宽裕的家庭，能省点钱最好了，再去外面找一份临时工，多少挣点学费就更好了，回家的念想也就作罢了。当然，我做过临时保安，洗过碗，做过清洁工等，每月三五百元工资。

“买盒饭了！”我揉揉眼睛，看到一位顶着蓝灰色头巾的老太太。她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竹笼盒子，弯着要，爬上了车。司机大哥也搭理一声：“大妈，你慢点啊！”说着伸手去拉了老太太一把。老太太上了车，把竹笼盒子放稳，然后拿出了一盒盒饭递给了司机，司机接过饭“哎”了一声。不知是看着司机吃得津津有味的缘故，还是肚子真的饿了，大家你一盒，我一盒的接着老太太递过来的盒饭。老太太一边递盒饭一边说道：“四元钱一份，你们先吃，钱我过一会儿再收。”

或许是刚睡醒的原因，我没什么食欲。我一直看着老太太，她顶着一块兰花色的头巾，围着一块洗的几乎发白了的围腰，围腰上有一口袋，是用来装钱的，身上是一件蓝色的对襟衣裳，看脸上的皱纹应该有60岁了，虽然也很精神。她确定车上没有再要盒饭的人以后，抬起竹笼盒子，慢慢地倒退着挪下车。老太太动作已不矫健，但每一步看上去都非常坚实。她下车以后，抬着竹笼盒子，朝着路边的一个小商铺走去，她的腰一直佝偻着……

几分钟后，我又看到老太太朝这边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小铲铲和一个小刷把。上车以后，一边接着乘客递来的钱，一边说道：“有零钱的给零钱吧，谢谢！谢谢！”在收钱的空余时间，她便弯下腰用小刷把扫着人们吃落在地板上饭粒，有的饭粒已被踩得粘在地板上，但她依然慢慢地，细致地刷着，捡着。

我情不自禁地起身上前，“大妈，我帮您扫。”没等她回答，已把她手中的扫把和铲铲接了过来。她笑笑说道：“你是学生吧？多好的孩子。”我扫着地上的饭粒，不时侧眼看看老太太，她一直在盯着我，嘴角露出甜甜、慈祥的笑容。

“大妈，你先下去吧，我扫完以后，把扫把和铲铲送下来给你。”我一边扫，一边说道。

“哎，谢谢你，孩子！” 老太太回答着下了车。

打扫完后，我一下车，老太太已站在车边，手里拿着一盒盒饭。她一边接过我手中的东西，一边将盒饭递给我。“孩子，你没有吃饭吧，快拿去吃。”“大妈，我刚睡醒，还不想吃。”大妈把盒饭硬塞到我手里，还叮嘱我快上去吃，别饿着。后来，她唠叨着又问我是哪里人、多大年龄了，还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家福能读书该多好……”我执意要回车上把饭钱拿来给她，她说下次给她也一样，她还要去等下一趟班车。

后来，听司机大哥聊起了老太太。老太太姓郝，这里的司机大都熟悉她，她家就住在附近。这几年，土地被城市建设规划了，有些补助，本来条件也不错，后来因为老伴给别人盖房子时摔断了腿，生活基本不能自理，有一个女儿嫁到外地，有一个儿子因为吸毒前不久死了。自从这里建了一个长途汽车检查站之后，趁汽车检测维修的时间，她就一直在这里卖盒饭。因为人也热心肠，每次卖完盒饭，她都要打扫车上的卫生。刚开始，司机们都不让她打扫，她非要坚持，她说：一来让乘客舒服些；二来可以把扫起的饭粒带回家喂鸡。时间长了，大家也就随她了。

捧着老太太给我的盒饭，我的眼睛模糊了。我仿佛看见，在村头的大树下，一个佝偻着腰的熟悉的身影，头上戴着一块灰布格子的头巾，一张饱经风霜的慈祥的脸，正朝着车来的方向凝望……